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75章 觸碰

關燈
第75章 觸碰

除去鎮國將軍府, 教坊司便是虞雪憐最熟悉的地方。

她到教坊司的第一天,脫去囚服,換上樂伎的衣裳, 如傀儡跟著別的娘子彈琵琶。

夜裏, 和她同在一間房歇息的娘子凝噎抽泣。說在這裏永無寧日,還要給官人賣笑獻身, 失了清白,縱使從教坊司逃出去, 她們沒了良籍, 如何茍活?

虞雪憐徹夜未眠, 聽那娘子訴苦水,而後知曉她的姊妹都被教坊司的宦官折磨致死。她茍延殘喘的活著, 只為能尋個機會報仇。

人死在這裏面, 好似枯掉一朵不能觀賞的花, 把它掐了就算了事。

教坊司來來去去的娘子太多, 教習嬤嬤只記得哪個小娘子聽話,哪個性子頑皮,惹官爺們生氣。

教習嬤嬤驚魂不定, 她摸著胸口, 盯著虞雪憐的身影發楞。

看走路的身段, 說話的嬌媚,的確是像她親手教出來的小娘子。

莫非是那儷娘的姊妹故意來嚇唬她的?可儷娘的死,沒幾個人知道。

教習嬤嬤留了個心眼, 去房外找來小宦官, 叫他去拿娘子的花名冊, 查一查今日是否有渾水摸魚的。

廳內,酒過三巡, 那些官員醉的不講斯文。一見從偏房過來的小娘子,又正襟危坐,等著她們幫忙醒酒。

臺上跳舞的娘子弱不勝衣,熬了一宿,終於等燕王世子說停,她們方才能懈一口氣,強撐著退下。

“陸大人,你用不用找個小娘子醒酒?”崔朗不過癮地拿著酒盞猛喝,隨手抱著給他整理衣襟的娘子,說,“陸大人酒量雖然甚好,但今兒個也沒少喝。”

他豎起拇指,道:“要說金陵城擅長醒酒的絕對不是藥鋪裏的大夫。是咱們教坊司的小娘子。”

話罷,其餘的官員咯咯地笑,“崔大人可不要跟陸大人說這些,陸大人剛升官,一身清白,需得給瑞王殿下教書呢。”

陸雋紋絲不動地坐著,不應旁人的話。

他伏在袖中的手出了密密麻麻的熱汗。修身的官袍下,緊繃,灼燙。

欲望在他體內蠕動。

饒是早有預料那杯酒被摻了東西,但此時此刻,他有些惱火。

偏崔朗這群聒噪的人在耳邊互相揶揄說笑,他們穿著或紅或綠的官袍,講的卻是下三濫的淫話。

若是能割了他們的舌頭——

陸雋想,這世間會很清凈。

他身子變得僵直。忽地,橢圓銀金盞遞在他眼前,其內的水清澈透亮。

陸雋看向那雙女子的手,遂將目光放在她身上。

女子微微俯身,素白面紗,臉被鉛粉塗白,如模糊且精致的瓷器。她的眼尾點了一顆淚痣,眼梢細了,概因是用畫眉墨細致的修過。他之前並不知,她有一雙會敷妝的手,本事也如此大。

虞雪憐垂下眼睫,陸雋大抵是認得出她的。

她默然不語,手懸在他面前,等他接下這杯添了醒酒藥的水。

教習嬤嬤說的醒酒,不過是繼續陪官員去廂房肆意發洩。

陸雋抿唇,手指抹去他掌心漫溢的熱汗,衣袖輕擡,接過酒盞。

熱與冷觸碰,虞雪憐下意識蹙眉,陸雋的手……為何這般燙?

“這小娘子,眼光真是毒辣。”崔朗嘴欠地說,“都是當官的,她們怎麽就愛去給陸大人敬酒。”

“崔大人還不知足?你懷裏抱著娘子,惦記陸大人的作甚。我以為陸大人不近女色,不愛吃酒,這麽看來,陸大人純粹是靦腆啊。”

他們言語多有奚落的意思。這兩日接待西域使者,陸雋一來,就道貌岸然地坐在那兒,那架勢仿佛是坐在工字大堂,倒襯得他們驕奢淫逸。

“行罷,陸大人既有醒酒的娘子了,別把人家嚇走。咱們去廂房玩。”崔朗他們一行人輕車熟路,讓娘子攙著他們走了。

廳內剩下的人松散,陸雋離座,去找尋那道消失的倩影。

*

教坊司的宦官單獨給燕王世子收拾了一間廂房。

香霧繚繞,帷幔飄蕩。雲娘顫著聲,姣美的臉龐喜憂參半,她道:“娘子,他……他死了麽?”

李秉仁歪斜地躺在榻上,面色萎黃,眼皮緊閉,然嘴巴若有似無的喘著氣,瞧著是奄奄一息。

“他沒死。”虞雪憐拿起案邊的藥葉,投入紫檀香爐,“他吃了和樂丹,又用了西域進貢的香料,這房內燃著甘松,幾者混在一起,輕則渾身乏力,重則昏睡沈沈。”

雲娘囁嚅道:“娘子今日救得了奴,只怕等他醒了,奴的死期也跟著到了。”

眼前的娘子不是儷娘,也不是教坊司的。可她對教習嬤嬤了如指掌,清楚每個時辰輪到哪些宦官當值,甚至叫得出其他娘子的名字。

她們不傻,不會天真的相信,有娘子願意平白無故來冒險,到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地獄救她們。

雲娘接著說:“奴代教坊裏的姊妹謝過娘子,至少今日躲了一劫。”

她寧願相信這娘子是江湖中人,而非和她們遭遇相同,九死一生地逃出牢籠,又以身犯險到此地。

虞雪憐安慰道:“這甘松雖不至死,但足以讓他落得殘廢。”

上輩子,雲娘在她死後,去後院的枯井燒紙,讓嬤嬤碰見,挨了板子,因此生了重病。

於她而言,教坊司乃是非之地。自她覆生以來,這裏始終是她不想念起,卻揮之不去的一片灰塵。

西域使者這件事擺在明面上,都知燕王世子晝夜顛倒地帶他們戲耍,所以有空可鉆。下回要尋機會,就難了。

廂房不宜久留,虞雪憐讓雲娘算好時辰,做足受了欺負的樣子,再去房外喊護衛。

雲娘眸光閃爍,道:“若嬤嬤問起甘松——”

教坊司設有藥爐房,滋陰補陽的藥物不下十種。她們服侍官爺,身子一旦弱了病了,便要自個兒去藥爐房支鍋煮藥。就連嬤嬤也是藥罐子。

虞雪憐笑道:“你如實把我供出去,萬不可有絲毫遮掩。嬤嬤問什麽,你答什麽,用平日的語氣來應對她。”

這甘松是她帶來的,若護衛查起,總要有個說辭。

雲娘若句句是實話,那嬤嬤也拿這沒轍。

她的出現本就會引起嬤嬤的疑心,何況沒有不透風的墻,不如直接透出一道口子給他們。

橫豎待她離開教坊司,任他們查破腦袋去,也查不到她頭上。

以崔朗為首的官員在廂房酣睡,渾然不覺後院鬧翻了天。

……

虞雪憐從後院的邊門溜了出去。

沒走兩步,她驚覺前邊的路被馬車堵死了。

男人寬大的手掌掀開車簾,只聽他道:“上來。”

陸雋的馬車在此處停了半柱香的時辰。

觀言慎之又慎地看了一眼女子,心下腹誹:主子這是喝醉了罷?怎能背著虞姑娘把教坊司的娘子帶出來。

見女子上了馬車,觀言利索的揚起鞭子,駕著馬車往陸府的方向趕去。

虞雪憐神情覆雜地縮在車廂一角,她戴的面紗仿佛被陸雋摘下,赤裸裸地被他審視著。

“陸大人,”虞雪憐主動開口,“我今日來教坊司,是有要事辦。”

陸雋嗯了一聲,道:“我知曉。”

教坊司是什麽去處,他知道。若不是緊要的事,她不會來。

他喝了她給的醒酒藥,雖舒服了些許,但遠不夠扼殺掉他的欲望。

“你坐這邊來。”陸雋說。

車簾是墨黑色,車廂暗得沒有一絲光。

虞雪憐挪動著腳步,向陸雋坐的位置靠近。

陸雋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他另一只手環抱她的腰,她的臀坐在了他的腿上。

他食指輕輕勾起她的下巴,問:“虞姑娘辦的是何事?”

“我……”虞雪憐沈默許久,道,“我來見一位故人。”

陸雋的手轉而放在她的後頸,以免車身晃蕩,致使她身子不往後仰。

他註視著她,試圖從她敷的妝粉,穿的褥裙,來解釋輪回一說。

她今日的模樣,和往常相比,千差萬別。

楚楚可憐,滿含怨氣。

“那陸大人呢?”虞雪憐問,“陸大人來教坊司,辦的是公事嗎?”

她一動不動地坐在陸雋的腿上,感受著官袍下鼓起的——硬物。

虞雪憐想起他與她在教坊司觸碰的那一瞬。她欲要問他緣由,終究是難以啟齒,忍住了問話。

陸雋回道:“虞姑娘以為,那是公事麽?”

他的視線朦朧,心中思索的生死輪回、轉世投胎、神鬼之說,體內錯綜雜亂的欲念,貪念,妄念,碰撞相擊。他該從何思索,該從何發問,從何做起。

虞雪憐說:“陸大人辦的,自然是公事。”她擔憂陸雋忍耐過頭,但更不敢隨意亂動,只好用言語來轉移他的註意力,“陸大人,你明日要去宮裏教書,回去要好生歇息。”

她頓了頓,依陸雋的性情,想必不會告訴觀言,他身體的不適。

等回到陸府,她要讓觀言立刻去找大夫給陸雋診治。

遲遲得不到回應,虞雪憐張唇喚他,可他的臉已然貼近她。

她的唇被他包裹,強占。然而,馬車還在路上行走,虞雪憐的手搭在他的肩頭——她閉上眼,是了,她想的果然不錯,陸雋的唇一定不是冷的。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